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陪伴父亲
一向不愿到外面留宿的父亲几年来破天荒地在我这里住了几天。
留住父亲的不是我，而是父亲的身体。这天天气好，我去看父亲，才知道父亲着了凉，湿疹又发炎了。我告诉他樟树有一个治疖疮的好医生，父亲才答应跟我一块来樟树，我也就有机会实实在在地陪伴父亲几天。
我帮父亲收拾好了换洗衣服，弟妹们便送我们上了车。我坐在父亲的身边，听他讲些过去的事情。父亲总有说不完的故事，每次去看他，只要父亲精神好，我就缠着他讲解放前后的历史，讲三年困难时期那场灾难，讲他读书、学徒、工作又不得不回家的经历……但是父亲不喜欢张扬，更不喜欢炫耀。我问他：“爸，都说你年轻的时候，不管是村庄上个人的事还是生产队的事都喜欢问你，你读的书不多，哪来那么多办法呀？”他只是笑笑说：“其实也没什么，只是我喜欢动脑筋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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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父亲那里，我永远有学不完的东西。记得刚出自行车时父亲说：骑车是快，但要有好路，若遇上黄泥巴，就不如走路，遇上河道，你还是要乘船。父亲经常会冒出一些有哲理的话，他的话总能给我以启迪。
我很珍惜与父亲在一起的每一天，每一刻。五年前，母亲的突然病故让我懊悔不已，后悔没有多陪陪她，更后悔最后一次去看她没有等到见着她，让母亲带着遗憾离去。虽然母亲已离开我们五年多了，但这五年多来，我的懊悔从没有减轻过，因为我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了。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看看我年迈的父亲。
在家里，父亲习惯了坐在弟弟的摩托车后面出去游玩或看病。因此，只要父亲愿意出去，我就用电动车载着他去逛超市，逛公园，稳稳地，像载着一座大山，心里踏实、安稳。每当这个时候，我都会有一种自豪感。
父亲这次来樟树，大妹也很高兴，把孙子送到学校后就会立刻过来，和我一起陪父亲去看医生、去逛街……父亲是个善解人意的老人，我们给父亲斟茶，削水果，剥好香蕉送到父亲嘴里，父亲只要能吃，就会笑纳。妹妹给他买了双布鞋，他回来就穿上了。我给他买几条棉内裤，看他喜欢，又给他买了几条，他说太多了，穿不完，但仍然很高兴。然而，他就是不肯让我们给他买衣服，只要把他带到卖衣服的地方他就立刻走开，说他的衣服都堆满衣柜了。我只好背着他，给他买了一件秋服，可是我这个女儿很不称职，连老爸穿多大的衣服都不知道，居然来回跑了三趟去换衣服。父亲说我不该浪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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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0岁的父亲还不辍劳作。这段时间弟弟做房子，弟媳又在成都带孙女。看到弟弟忙里忙外的，父亲疼在心里，帮着弟弟出主意，还天天到工地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。每天早上，父亲都要到菜地去看看，帮着弟弟播种、间苗、锄草，施肥……父亲种菜挺有经验，种的菜长得好，自己吃不完就送些给别人，每次去看他，我都会带些新鲜的菜回来吃。
父亲似乎能读懂别人的心，别人不想说的事他绝对不问，还常常不露痕迹地宽慰别人。有一次，父亲感冒，气管炎发作了。我去看他，他正在院子里晒太阳，我拿张小凳子坐在他身旁。他笑着对我说：“不要记着我，我已经这把年纪了，吃也吃了，穿也穿了，看也看了，我知足了……”说得我的鼻子酸酸的，但我没让眼泪流出来，笑着对他说：“老了有点病痛是正常的，挂几瓶点滴过几天就好了。”父亲只是笑笑。我知道，父亲这是担心，总会有那么一天，他一旦没好起来，我们会悲伤。这是他第二次说这类话了，第一次是前几年在丰城医院住院期间，那次病情确实比较严重，他想早点出院回家，便说过这样的话。但在我们姊妹特别是弟弟、弟媳坚持和照顾下，父亲终于康复了。
为了给我们安慰，我们姐妹每天打电话给他，他都说自己很好，说正在外面散步，或者说在菜地，或者说去当街了。说话的嗓音也提得高高的，根本不像是一位身体状况欠佳的90岁的老人。
很想留父亲在这里多住些日子，可是他知道弟媳从成都回来了，过几天要去深圳照顾怀孕的小侄媳，怕见不上面。另一方面，父亲最不愿给别人添麻烦，哪怕是自己女儿，他怕我因陪他耽误了时间。因此，一打完针就执意要回去。没办法，只得由着他了。
与父亲在一起，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，但我感到心里很踏实。我真切地重温了做女儿的幸福。
尽孝，不仅是一种责任，也是一种慰藉，尤其是陪伴父亲这样一位睿智的老人，还是一种乐趣。
二0一六年十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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